故事接龍：不要看床底下

　　『不要看床底下。』家裡大人常常這樣對我告誡，表情是嚇人的嚴肅。


　　孩童時期不敢問大人的我曾經問過鄰桌，但卻被當作是膽小鬼嘲笑了一番。氣不過的我跟對方幹架回家後又討了頓罵，由於對這個問題太過好奇的下場真的太糟，我只好將滿肚子的疑問收好並乖乖不去看床板跟地板之間不到二十公分的空隙——反正那一定都是灰塵沒什麼好看的。


　　但對自己的房間不清不楚的感受讓我也不想多待在房裡，我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到圖書館混的。


　　隨著升上高中後課業漸漸忙碌，閱覽室位置也變得越來越難搶，回家讀書比在外面舒服太多了，這時的我幾乎忘了有這麼一個奇怪的家規，也沒空去多想，直到有天晚上我有支筆滾到床底下。


　　已經接近午夜十二點了，我正在書桌前跟三角函數奮戰，不知道是英文還是希臘文以及討人厭的角度符號組合起來的攻擊讓我昏頭轉向，我眨眨眼打算再看一次這個不知道在講什麼的題目，但指頭一鬆，原先好好握著的筆清脆一聲落地，一路滾到我右後方的床底。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離開座位，不情願的跪趴在地面向床底瞧去，一片漆黑，老實說就我這個床的大小來看這可黑得真不尋常，但我也只剩這隻自動鉛筆了，我可沒膽用原子筆算數學，那鐵定會是悲劇。


　　不得已，我牙一咬眼一閉使勁伸出右手試著撈筆，左拍右打，終於在一個方向我摸到了自動筆的塑膠硬殼。


　　筆的距離比我預料中的遠，就當我打算用中指跟無名指夾住筆末尾打算把筆拿起來時，感覺卻有些......不對勁。我無法移動筆，應該說、照理來講我輕輕一拉就可以撥出來的筆的另一端像是卡著什麼，讓我拿不起來，我又稍微出點力氣試著將筆啊——！！！


　　漆黑一片，桌燈一熄一滅著。我反射性地想將手抽回但我辦不到，在這片看不透的黑暗中我的右手被什麼東西用力壓著，我驚恐瞪著前方，黑暗中一對閃著光芒的大眼與森白利齒帶著濕漉漉的氣息向我逼近。


　　在半顆頭幾乎埋到床底下的狀態我沒有逃離的餘地，我閉緊眼睛，乞求這一切不過是夢境。


　　我很想尖叫，但那一瞬間我像是聲帶被剪斷的繁殖犬只能發出低啞的抽氣聲。一切都完了，尚未開始精彩的人生就要在今天正式告終。


　　叩叩叩──


　　突然傳出的敲門聲似乎讓床底下的那個東西嚇著了，感覺手上的壓制被鬆開，我趕緊從床底起身，由於太過驚慌頭還不慎撞到床板發出巨大聲響。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開門啊！」聽到撞擊聲，門外的媽媽緊張地喊著。


　　「沒事，我不小心撞到衣櫥了！」我朝門外大喊，並起身打開房門。


　　「怎麼好端端的會撞到衣櫥？小心點。」我看媽媽的臉色有些奇怪，可能是此刻的我狼狽不堪的緣故。


　　「好。媽妳找我有事嗎？」我趕緊轉移話題。


　　「沒事，我看你燈還亮著，想叫你早點睡。」她頓了頓，伸長脖子像是要看清房裡的狀況，「身體總是比讀書重要的。」


　　「好，要睡了。」我怕被看出異樣，只想快點將她打發離開，「媽，晚安。」


　　「嗯，晚安。」


　　終於送走母親，我也無心念書了，草草將習題收進書包就關了燈在床上躺下。對於床底下的東西，我有滿腹疑問。首先，雖然在漆黑的環境下看來駭人，但我認為牠是活著的生物，而非鬼魅；再來，看媽媽剛才惴惴不安的神情，加上從小到大每次提起床底下時，他們憤怒的樣子，我想她和爸爸都是知情的，那為什麼從不跟我說床下的東西是什麼呢？這些難解的謎使我在床上輾轉而難以入眠。


　　一直以來我都很喜歡偵探推理類的小說，對凡事總要追根究柢，而這樣一個床板下的謎題一直在我心頭撓也不是辦法，我決定要趁週末父母去旅遊時來一探究竟。但一個人去面對未知的事物，說真的我還是有點害怕的，所以隔天一到學校，我就邀請最好的死黨加入偉大的計畫。


　　那時候的我們都沒想到，在把床推開以後，看到的會是如此怵目驚心的景象－－


　　週六早上，我依約到車站前接死黨，一路上有說有笑，開心得幾乎忘了我們的計畫－－神秘的床底下。直到我們一起回到我家，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又再度回到我的心頭。


　　「你確定不是鬧鬼吧？我最怕鬼了－－」死黨在進我房間前悄聲地問。


　　「不是啦，我跟你說過，牠有牙齒啊！而且還有呼吸，絕對不是鬼。」


　　死黨像是鬆了一口氣，「只要不是鬼都行。」


　　「你這麼怕哦？」死黨怕鬼怕到極致的反應讓我想笑。但隨著推開房門，打開了房間的燈，緊張和不安的情緒又壟罩了上來。


　　房間自然是靜悄悄的。連一點呼吸聲也沒有。這讓我覺得非常奇怪，根據那天晚上看見的，床底下應該是有隻體型不小的生物；即使是小型犬，在安靜的房裡都能聽到牠的呼吸聲，沒道理一隻這麼大的不明動物會一點聲音也沒有啊！


　　死黨彎下腰，打量漆黑一片的床底。但顯然那頭不明生物並沒有打開眼睛或嘴巴，他什麼也沒看見，很快又挺直身子。


　　「你這是單人床，床底黑成這樣真的很怪。」


　　「這我也知道，別忘了我半個人被埋進床底下，我當然知道底下很黑。」


　　他眼珠轉了轉，「先丟個東西進去試試看吧？」


　　我從剛才採買的袋子裡拿出一片麵包，從床下的縫隙丟進去。這是死黨的建議，他認為不要貿然把床掀開，因為我們並不知道底下藏著什麼樣可怕的生物；他覺得最安全的作法，是拿各種東西去測試那隻生物，也許我們就能推測牠是什麼。


　　「然後我們就能決定要拿棍子還是菜刀來對付牠了。」死黨在超市裡是這麼說的。


　　沒有動靜。死黨在床邊想盡辦法製造聲音，我們都覺得這隻生物應該醒了，但牠顯然不愛麵包。


　　「也許牠愛吃肉。」死黨從袋子裡拿出剛才買的最便宜的肉片－－如果這隻生物不吃我們就要拿來烤了－－放在床下縫隙的邊緣。依然沒有動靜。


　　「真是奇怪，你說你有看到他的牙齒不是嗎？」死黨跟我一起蹲坐在床邊，他疑惑地看向我。


　　我聳聳肩，「還是再來試下一個吧。」


　　我和死黨一起看著塑膠袋裡頭裝著的東西，思考著那隻不明生物可能喜歡什麼。


　　在試過麵包、肉片、餅乾和葉菜後，每一樣都無法引起，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生物的興趣。我實在是沒有耐性了，轉頭看向死黨：「我們還是直接把床掀開看看吧！掀開之後，看要把生物趕出去還是殺死都好，然後我們就去烤肉來吃。」


　　「這……」死黨凝視我的床，又轉頭望了望裝滿食材的塑膠袋，顫抖地回應：「好、好吧，那就把床掀開，然後直接去烤肉吧！」


　　我和死黨分別站到床頭和床尾的同一側，面色凝重的交換了眼神，「準備好，1、2、3……哇靠！！」


　　床底下的景象讓我們同時看呆了，原本床放置的位置被黑洞一般的空間給取代，既深邃又隱約透著迷惑人的光芒，好像要將人吸進去，不停打著螺旋的奇異景象，讓人忍不住懷疑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


　　「你，你床底下這是什麼－－」死黨話音未落，黑暗宛如觸手入侵房間每一吋，整個空間在一瞬間被黑暗給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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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叩叩－－敲門聲響起。「我看到你和你朋友的鞋子在玄關，你們在裡面嗎？」


　　媽媽將房門推開，只看到夏日的午後陽光從窗外射入房間，整個空間沒有任何異常，床仍靜靜地如往常佔據房間一角，除了散落一地的食材之外，房間沒有曾有人進來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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