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接龍首輪：那個國度

夏天的夜，晚風微涼，今晚，是月圓之夜。


狄瑟森林是個一年四季都雲霧繚繞的地區，而森林旁的空地，有個很大的湖。今晚是個特別的夜，月光灑在湖面，不僅驅散了裊裊霧氣，更令這原本就已十分引人駐足細看的湖，增添幾分華麗。


遠方的鐘聲響起，十二下的敲響迴盪在這片寧和的空間中，最後一下鐘響結束的同時，湖心上方也開始產生了些變化。原本還不太明顯的，但當那些金色的光點在湖上越來越密集，即使是觀察力低落的凡人，也可以注意到有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正在發生吧。


此時，四位身披黑袍的女巫從森林中走出，說是走，倒不如說是「飄」，拖至地面長度的袍子在走動時幾乎沒有擺動，也沒有製造任何聲響。女巫們最後停在湖邊，與月色一同見證「精靈」的誕生。


嘈雜的都市，是不會有精靈誕生的。隨著高樓大廈的遍布以高速率擴張，精靈的「人口數」也一年比一年下降，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有精靈出生了，而此時正在凝成的形體，女巫們都認為她會成為金粼湖新的守護者。但當精靈終於成形，那形態卻把女巫們都嚇了一大跳。


「這、這不是傳說中最高等級的精靈之后嗎？怎麼突然就誕生了！」


「我沒有看錯吧！她的手腕上，真的是三個手鐲啊！」四位女巫──與大自然締結了契約的人類，齊刷刷的跪下，迎接仙后的誕生。


精靈也有等級之分，但並不比人類的種姓制度殘酷。人類對於比自己低下的階級充滿不屑和蔑視，但精靈卻會對較為低階的同類照護有加。而手鐲數便是判別等級的標準之一，只有一個手鐲的便是初階精靈，佔了90%的精靈總數；擁有兩個手鐲的則是精靈戰士，一出生便肩負守護族群的力量和責任，佔了接近10%的精靈總數。


而仙后並非是必要的存在，她們擁有十分強大的力量，但責任也和力量一樣沉重。她們的誕生代表著人類世界將有無法預料的大事將至，而她們必須幫助人類度過難關，同時維護自己族群的和平。


「起身吧，與我方曾建立良好關係的女巫們。」轉瞬間，一頭金色及腰長髮的精靈之后便出現在女巫們的面前，白色的長裙，隱約透著銀色的光芒；而她的嗓音雖然輕柔，卻隱含著不可抗拒的威嚴。


四人恭敬地起身，但維持視線低垂。其中一位個子較矮的女巫向前跨步，有些僵硬的躬身之後開口道：「尊貴的陛下啊，這是當年立約的信物，請您鑒察。」


語畢，後方的高挑女巫緩步向前單膝跪下，前舉的雙手捧著一個看不清輪廓卻微微發光的事物——看起來像是界在液體與固體之間的物質，內裡流動的神秘光輝如同碎銀，又如今夜滿月的光華。


仙后伸出手，指尖如同撫摸般的劃過，一道白光，精靈之后手中握著把帶鏽的長劍，身驅微微顫抖，像是透過觸摸這劍在閱讀什麼信息。


「戰火、爭端、朽壞......」輕柔空靈的嗓音低吟，她美麗的面容掛著淚珠，「終究是來了。」


仙后的憂愁是如此濃厚，銀色的光輝幽暗了幾分，像是年老的星宿。


女巫四人面面相覷，不安的氣息籠罩湖畔，右方的女巫有些焦急的向前靠近問道：「陛下，請問您能看見是從哪裡開始的爭端嗎？到底還有沒有挽救的機會？陛下，我......」


「夠了！」最先開口的女巫低嚇，為同伴的失禮之舉向仙后欠了欠身，「相當的抱歉，陛下，我的同伴並無意冒犯您——但方才信物形體的改變以及您的預見，我們真的需要從您而來的協助與建議......請您告訴我們吧！到底是如何的爭端，如何的戰火，如何的終局讓身為精靈之后的您如此絕望？」


仙后定定望著眼前的女巫們，像是要從中尋找什麼一般，也不知尋見了與否，她輕闔雙眼，瞬間，方才停滯的風再度吹起，湖面起了陣陣漣漪，湖水顫動，接著她啟唇，古老的精靈曲調彷彿嘆息。


那不是人間的語言，在精靈之后歌詠的同時，狄瑟森林的霧氣朝著金粼湖聚集，顫動的湖面漸漸揭示一幕一幕的畫面：


世界是美麗的，綠茵的平原，深邃的大洋，跌宕起伏的山稜，豐富多姿的生靈，精靈與人類和諧共處；但不知幾時，黑暗逐漸侵蝕了脆弱的人類，讓他們掠奪，佔領，與征服，長壽到幾乎可說是永生的精靈逐漸避世，而雙方早先的盟約則多次勉強維持了世界的恆定；現今這個平衡即將被打破。人類與精靈皆有階級的制度，但在黑暗的影響下，人類原先為維持恆定與秩序的理念，變的殘忍野蠻，位於種姓頂端者不再體恤其餘階級，反而加以掠奪與剝削，無盡的慾望讓這個世界蒙上一層陰影，這樣過度的擴張與消耗，再持續下去，自然之母的反撲，人類內部的鬥爭，將帶給世界無可抹滅的傷害，甚至是永遠的毀壞，而這一切的開端從人類與精靈——


吟唱嘎然而止。


霧氣漸散，原先唱詠的仙后悲傷低頭看著穿過自己胸前的劍，向前栽倒在湖水中，金色的髮絲披散，鮮紅從她身上不斷流淌蔓延，死亡的氣息籠罩。


女巫們不禁失聲驚叫。


四位女巫中，一直站在左方全無動靜的那位的不知何時站在仙后的後方，刺有繁複花紋的手握著那把滴著血的帶鏽寶劍。


從前，人類是不具有任何力量的，他們無法獨自對抗外在環境的威脅，只能群居以求自保。精靈同情脆弱渺小的人類，於是有些精靈願意出借自己的能力，幫助人類對抗猛獸、天災，而人類以他們的精神能量回報給精靈，人類與精靈維持著良好的關係。


但人類改變了。黑暗的念頭開始出現在某些人類身上，他們渴望精靈的力量，背叛了其他人類，逐漸在這個世界中壯大了聲勢，壟罩原本光明的大地。人類耆老曾多次與精靈密談，締結不相侵犯的盟約，但黑暗終究是來臨了。


握著寶劍的女巫迅速地將寶劍收進袍子，她一跨開步伐，就飛到了數十公尺之外；個子高挑的女巫想追上去，卻被另外兩名女巫阻止。


「我們得先救仙后。」矮小的女巫開口。


「以我們的力量……足夠嗎？」


精靈雖有肉體，卻是不死之身，只要有足夠的精神能量，即使受到再強大的傷害也能復原；可是提供能量的人類，一旦能量耗盡，肉體與靈魂只能一同消散。女巫們深知這一點，但仍圍繞在仙后身旁，喃喃地唸著古老的咒語。


湖邊的空氣微微晃動著。


金粼湖是精靈的誕生之地，同時也是精靈的死亡之地，當不死的他們選擇死亡時，便會來到這座湖，自我了斷。而一旁的狄瑟森林則是大多數精靈選擇居住的地方，由於外面的世界已經不適合精靈居住，許多精靈誕生後便留在這裡，沒有離去。


空氣中異樣的能量引起森林裡精靈的注意，他們一個接一個來到湖畔，想知道發生甚麼事。


殺害仙后的女巫就站在那裡，望著他們。


她就浮在森林的上空，看著那些愚蠢的同伴不惜犧牲自己也要拯救精靈女王的性命。這個世界根本不需要精靈，那種生物總是帶著聖光和悲憫，以為自己能愛這個世界的全部；但愛是有限的啊，他們其實一點也不愛人類，只不過想透過這種施捨來彰顯他們的無私，想到這就令人作嘔。確實他們在某些程度上高人類一等──擁有永生、預知以及操縱自然的力量──但她的王找到了對付他們的方法，她能夠賜精靈女王一死，就是勝利的旗幟。


她要見證新時代的到來。這個世界，將要成為人類的國。


儘管女巫們都已奄奄一息，能量將要耗盡，精靈女王依舊沒有甦醒的跡象。眾精靈看在眼裡都於心不忍，那是他們的王就該由他們來拯救。


「交給我們吧。」有著俐落短髮的精靈戰士走上前握住了其中一個女巫的手，示意他們停止吟唱。


初階的精靈們紛紛上前接手傳遞能量給女王的工作，而精靈戰士們除了短髮精靈以外都站在外圍負起保衛的重責。敵人要來了，而精靈需要一個王，所以他們必須讓儀式不受干擾。


隨著精靈們的吟詠，女王失去光澤的皮膚和金髮逐漸恢復原先的樣子，而初階的精靈們則是因為釋出太多力量而逐漸不支。等到約莫一半的精靈無法再將力量輸出，古老的精靈歌謠也進入尾聲，只見女王輕輕眨了幾次眼，就像是從美夢中初醒一般。


「伊米爾，好久不見了呢。」女王優柔而緩慢地說。

「距離您上次降生，已經是七百年前了，女王陛下。」他向著女王單膝跪地，「這次您要怎麼做呢？」

「抬起頭來，伊米爾。」她澄澈的藍眸直勾勾盯著跪在跟前的短髮精靈。

「是的，陛下。」伊米爾看著他的王，眼裡有道景仰，但也有份畏懼。

「我說，伊米爾，我們總是選擇原諒與包容，是不是錯了呢？是否唯有毀滅才能帶來新生？」女王的雙眼和語氣都充滿迷惘。

「陛下，我不懂您話中的意思。」

「不該再讓人類有侵犯我們的機會了。」女王堅定了起來並伸出了有手環的手，「轉生吧，我的民。」

「我明白了，只要是您的旨意，我們永遠都將追隨。」伊米爾也伸出帶有手環的手覆上女王的。


從他們交握的手開始，黑暗逐漸腐蝕了精靈，帶著柔光的白皙膚色逐漸被寶藍色給取代，淡色的頭髮也轉成了藏青色，而原先有如大海一般能溫柔包覆所有苦難的碧藍瞳孔也變成一抹血紅。最終，等到所有精靈都轉生，女王的手中孕育出了一把漆黑的弓。


她拉弓，劃破天際的箭矢在夜晚黑得發亮，猶如一道流星殞落在女巫的心窩。挑起爭端之人已化為塵土，但戰火才剛要開始。


人類的國永遠都不可能存在了。


原先精靈該成為燈塔，指引迷途的人類回到正軌，然而他們選擇用血來澆灌這個國度，讓土地再次恢復和平。


最終，世界依舊沒有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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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龍順序：芙蕾雅 → 休斯 → 娜歐米 → 鎏


芙蕾雅：『夏天的夜』到『......嗓音雖然輕柔，卻隱含著不可抗拒的威嚴。』


休斯：『四人恭敬地起身』到『刺有繁複花紋的手握著那把滴著血的帶鏽寶劍。』


娜歐米：『從前，人類是不具有任何力量的』到『殺害仙后的女巫就站在那裡，望著他們。』


朗格：『她就浮在森林的上空』到『最終，世界依舊沒有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