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四周都閃著奇異的霓虹，櫥窗中不存在精美的工藝品，而是由一個個搔首弄姿的妙齡女子佔據著。這裡是國內著名的風化區，以往所受的教育應該讓我對這裡避之唯恐不及，但此刻我僅是隨意走入一間門口掛著粉色布幔的店面。
「帥哥，第一次來？」坐在櫃檯的是一個年約三十的女子。
「嗯。」我有些侷促地點點頭。
「不要緊張，我們店裡今天新來一個妹妹，讓我給你安排安排？」他雖然像是在詢問我好不好，但卻沒有給我思考的時間，只是逕自將我推到旁邊的房間裡並給了我一個曖昧的笑。
房裡有個女孩坐在床沿，看起來的年齡比我預期的還要小而且總覺得他比我這個第一次來嫖妓的人還緊張許多。
「你幾歲？還沒成年吧？」我問。
「十八，我成年了，真的。」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驚慌，我想一定是謊報年齡。
「沒關係，我也還沒成年喔。」我笑著比了個「噓」的手勢。他被我的動作逗笑了，大概是覺得我在唬他吧。
「你沒成年那大姊怎麼會放你進來？」他的表情看起來比剛開始輕鬆許多。
「他不也放你進來了嗎？」他沒反駁我。
「怎麼想來這種地方？」
「算命的都說我活不過十八歲，我不想在死的時候還沒破處。」
「你還有多久成年？」
「三個月。」
「可是你看起來很健康啊，活三個月不是問題吧。」
「早上醫生說我肝癌末期。」我苦笑，「不說我了，你怎麼來這種地方工作？」
「缺錢啊。」
看他理所當然地說出缺錢，我突然有個瘋狂的念頭，反正父母給我的錢在餘生是用不完了，倒不如在人生的最後瘋狂一把，用盡全力去試沒試過的、做普通人不敢做的。
「這樣吧，我等等跟那個大姊說要包你三個月，你陪我做我想在死前做的事。這樣你就可以暫時不需要接客，我也有伴完成我的遺願，你說如何？」
「好，那首先就是這個嗎？」他摸上了我的褲頭。
我們擁抱親吻。
他的吻很生澀，並且顫抖著。我偷偷將眼睛開了一點縫看他，他的睫毛微微顫動，似乎感覺到我的視線，他也睜開了眼睛看我。
「怎麼了嗎？」他的唇稍微離開了我的，悄悄地問。
我搖搖頭，繼續親吻他，一面把手探進了他的衣服裡。他的身體僵直了一秒，但很快地又放鬆了下來。我的手撫過他的腰，往上蛇行，撫過他瘦弱的背脊，然後碰到了胸罩的背帶。單用右手完全無法解開這鬼東西，我感覺到他的笑意在我的唇上。
「讓我來。」他微笑。如果我剛踏進來時看見的他緊張有十分，發現我這般的窘態後，大概只剩下三分。
他將手伸向背後，也不把外衣脫去，就只把裡頭的胸罩脫下來，粉紅底色帶黑蕾絲。他把胸罩戲謔地放到我頭上，看著我笑了。
「你真可愛。」他說。
再次吻他，我同時把手伸進他的衣服裡，用力捏了他的乳房一把。他發出呻吟。
我再也按捺不住。
「最後三個月，你還想做什麼？」他靠著我的左手臂，用手指在我身上畫圈，一邊像是閒談似地問。
「嗯……」我看著天花板，「如果是你，在生命的最後，你會做什麼？」
他顯然沒預料到我會問他，手指的動作停了下來。我趁機翻了個身，和他面對面，空閒的右手捏捏他的乳房，又捏捏他的腰。他還在思考。真是專心得十分可愛的女孩。
「你說你是肝癌末期，死掉的時候會有感覺嗎？」
「聽說會神智不清，我想我不會知道我是怎麼死的。」
「如果我是你，我會想去試試看，接近死亡是什麼感覺。」
「聽起來很有趣。比方說是……高空彈跳之類的嗎？」
他點點頭，「如何？想試試看嗎？」
「明天出發。在那之前……」右手滑過了小腹，直抵他的雙腿中間，我探進了兩根手指，感覺到他在我耳邊倒抽一口氣。
「要嗎？」
「這三個月我都是你的，再十次都沒問題。」
我們全然狂熱的糾纏，破舊的床頭吱嘎作響。
在達到巔峰後又過了好一陣子，我靈光一閃：「你知道高潮其實也是死亡嗎？所以我剛剛——」
「快睡啦笨蛋。」——其實已經死了，但這種死法挺好。
***
「肝癌末期，你剩下的時間最多半年，最少三個月。」醫院消毒水味黏滯，有一股散不去的死亡氣味。
耳中充斥著各種奇怪的音節，醫生護士的嘴巴一張一合像芝麻街布偶般滑稽。
我機械式地問了些問題但發現自己每個字都聽得懂卻不懂其中含意，最後我拿著制式的醫囑離開了。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從醫院出來時間已經晚了，夜晚街道像是嘉年華般，往一〇一的信義路段人潮洶湧。我放任自己淹沒在喧鬧的人海漂流，試圖沾染著不屬於自己的歡快卻越發虛空，我捏緊口袋中的摺的又小又硬的醫囑，尖銳的紙角刺痛掌心。
「準備好了嗎？讓我們一起迎接全新的二〇一七！十、九、八、七......」我茫然望向台上揮舞的麥克風，周遭的人配合的跟著一起喊著跳著高舉著雙手，喜悅的神色直甩在我的臉上，「......倒數三、二、一、零！」
「新年快樂！！！」主持人大聲宣告，瞬間一〇一燒得像是起火的竹子，身旁的人，或是三五好友擁抱，或是情人間熱吻，鬼吼鬼叫，歡欣道喜，細語摩挲。
「新年快樂。」我喃喃說著，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雙臂向外敞開，彷彿等待一個從天而降的擁抱。
***
「醒醒......」唇間是輕柔的碰觸，「你在哭嗎？」
我朦朧睜眼，細柔的長髮搔著臉頰，我一把抓住。
「沒有哭，只是流汗而已。」
「最好這個天氣是會流汗流成這樣。」他嘟噥著，「你的手還揮來揮去像是要抓東西一樣。」
我將他拉近懷裡：「那你最好要習慣，之後我肝昏迷的話奇怪的動作只會多不會少。」
「就我來看你這個不用肝昏迷狀況就很嚴重了。讓姊姊好好疼你～」他調皮眨眨眼用手挑著我的下巴。
「你明明就比我小好嗎？」我好氣的說著，吻上他因微笑翹起的唇。
魯蛇如我，第一次擁有一位宛如女朋友的存在。享受完妹子的溫柔的吻，我拉起似乎很久未曾清潔的窗簾，讓窗外金黃色的陽光灑落在未著寸縷的柔軟上。
「哇……昨晚沒細看，今天才發現原來我和一位女神有了三個月的約定。」
「你現在才知道啊。姐之前在學校可是也很多人追的！」他哼了聲，渾然不見昨晚的害羞扭捏，取而代之的是耀眼的驕傲與意氣風發。像是想起了什麼，妹子又接著說「所以你包了我三個月，我們第一天要先去體驗什麼呢？」
「我想去……兒童樂園。」在我說出這個答案之前，我從未想去兒童樂園，說出答案的那一刻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你是說，從圓山搬去士林的那座兒童新樂園嗎！我一直很想很想去坐坐看海盜船啊！」妹子的眼神閃亮，我都懷疑我是否被他催眠了才會講出這個答案。
「嗯，我都快死了，去那裡感受一下小朋友們的青春活力或許不錯吧！」我能邊說邊掰出這樣的理由，看來死前我的各項技能都見長啊。
「厚！又說這種傷心話！來，我們做個約定，這短段時間別再說「死」好嗎？我並沒有太多的迷信或忌諱，但我不忍心看你如此。」語畢，女孩給了我一個又大又溫暖的擁抱。
「好好，不說便不說。」看著妹子為我擔心而皺眉的臉龐，我不自覺的伸出手想撫平，並露出似乎既溫柔又寵溺的笑容，這也算是人生的初體驗吧。
***
我們在兒童樂園裡大玩特玩，像是拋下了人生中的一切，排隊玩遍了每個遊樂設施，拍了無數張照片，從認識她之後我才意識到，自己的人生好像很久沒有那麼的快樂了。
在那之後我將她接到自己的小公寓來住，多了一個人，多了一份擁擠，卻少了往常的冰冷，現在的我不管做什麼事身旁總是有她陪著，就連鄰居也以為我交了女朋友給了我祝賀，而身旁的她也總是甜甜地又帶點調皮的對我笑著。雖然抱著好好玩掉最後三個月的心態，但有時在深夜醒來看見自己懷中的女孩，還是不免希望這一切能持續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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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晚餐我來做吧！」在看完電影後，眼裡冒著星星的女孩掩不住興奮之情的說要親自準備今晚的晚餐，平時的三餐都是由我準備，她有時會來幫我切切菜、突然來個背後抱撒撒嬌、有時整個人賴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的，如今，突如其來的提議實在是讓我有些驚喜。
「那我陪你去超市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
目送女孩出門到真正吃到晚餐又是三個小時之後的事了，撇除掉差點把廚房給燒了一事不說，她一回到家時那疲憊的神態總是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雖然她苦笑著解釋自己光選食材就花了大半時間，但在回家的半路上袋子卻破掉讓食材滾了一地，狼狽的撿完後怕我擔心自己出門太久才匆匆的趕緊跑回來。
大概這就是心疼的感覺吧，看著已經吃飽並滿足地躺在我腿上的女孩，笑著感慨是她讓我生命中多了許多不一樣的第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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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國中的班級要辦同學會呢...」我看著手機上的簡訊通知，也不知道他們從哪弄來我的電話號碼的，要去嗎？還是不去？
「哪有不去的道理，去見見以前的同學啊，不然，我陪你一起去，還可以為你添些光彩喔。」說完甩了甩她的秀髮外加一個華麗的轉圈。
「好，我去就是了，但是你在家等我就好了，才不讓那些人看你有多漂亮。」也省些閒言閒語......是啊，我是什麼樣的條件身旁竟然有個除了廚藝外都那麼完美的女孩呢，心裡想完我也自嘲的笑了下。
同學會確實如我所想的沒有什麼樂趣，大家不外乎就是聊聊現在的狀況，誰進了國立的學校、還有沒有再跟誰誰誰聯絡、以前學校的校花聽說又更漂亮了，之前在班上幾乎一句話都沒聊過的女同學竟然還跑來說我氣色不錯，要了電話號碼說要保持聯絡，隨便給了個號碼把她打發走之後我也藉機說要先回去了。
但是在家裡迎接我的卻是一屋子的寂靜，我有點驚慌失措的衝進房間檢查那個女孩的行李，幸好，都還在。我告訴自己雖然付了三個月的錢，但也不代表她一整天都得關在這個房子裡，那該有多悶啊，可能又跑去超市了吧，因為上次做出了那盤她不怎麼滿意的義大利麵。
果然，不到半小時她就回來了。
「你怎麼提前回來了？我本來要在家等你，但是想到上次的義大利麵我就決定要在挑戰一次！」她笑嘻嘻的把食材一一拿出來，捲起袖子又準備大顯身手。這次我沒有急著上前去幫她，我慢慢走到她身後，緊緊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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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這樣過去了，很快的，肝癌末期的症狀已經明顯找上我，我食不下嚥，就算眼前是那個女孩親手為我做的料理，營養不良也讓我的身體狀況更加的嚴重，不管在床上躺著還是和那個女孩一起在沙發上看電視都覺得不舒服，幾乎沒有辦法像兩個月前那樣子對她笑。生命快結束的事實也讓我變得焦慮，甚至第一次對那個女孩發脾氣。
本來以為自己可以放下一切，但最後卻發現，有關她的一切我都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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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再幫我接幾次工作吧！拜託了！」我雙手合十的拜託負責安排客人的阿姨，雖然被用一種你不是被買下三個月了嗎的疑惑眼神看著，但還是順利的接到了客人，對方給錢給的大方，除了基本費用外還拿到了不少小費，但那疼痛還真差點讓我事後起不了身。
和阿姨說了聲便快步離開了這條街，說要去超市，過了快一小時了我手上還沒有任何東西，疼痛還沒消去，我也只能忍耐著趕快拿幾樣看起來還不差的食材，匆匆結帳後趕快跑回家。
肯定是嚇到他了，打開門一看見我的表情就像是被雷劈到，雖然我用自認非常合理的藉口蒙混過去，他臉上擔憂的表情還是讓我愧疚了不少。
「你最近急需用錢嗎？」趁著他去同學會的這段時間我又到了店裡報到，阿姨雖然一臉不解，但是錢財多收她也不介意，很快的就幫我安排到客人，只是這次回家後看見家裡已經亮起的燈光讓我頓時有些慌亂，以為三個小時的同學會是綽綽有餘的，沒想到他會提早回家。
笑著和他說自己不甘心上次那盤義大利麵做失敗了，才又跑到超市去買食材想要再嘗試一次，心想著這次應該也不會被發現，卻在下一秒落入溫暖的懷抱之中。
是甚麼時候開始喜歡上他的呢，從他對我露出那毫不虛假的笑容之後？從他像個小孩子拉著我在遊樂園裡奔跑的時候？從他溫柔卻又不失力道的和我結合之後？還是......從我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
他只是我的一張短期飯票，和他在一起很快樂，但三個月總是會過去，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我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這個想法。
我想和他在一起。
在那之後我又偷偷接了幾次客人，但他的狀況越來越不好，吃不下任何東西，情緒上也出現了變化，我意識到他的時間到了，我們的時間到了，深怕他發現，我總是把自己關在廁所用力遮著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在那之後的每一晚，我都在他睡著之後溜出去接客，疼痛彷彿已經算不了什麼，因為我對他的心疼每日每夜都在加劇。
再一點就好了，等我放下之後馬上就去找你。
－ －
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死掉的這一刻會是如此的輕鬆，在兩個星期前被送進醫院的我甚至連心中那位深愛的女孩有沒有在身旁都不知道，但此時此刻我知道她就在這裡，時間點好像回到了我踏進房間的那一刻，看到她的第一眼並沒有太特別的感覺，但人生竟從此改變。
致我深愛的女孩，我只是個過客，希望你接下來的人生能幸福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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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欠你們的所有貸款。」
我用這幾個月賺來的現金還清了家裡欠下的貸款，在最後幾個月拼命的接客，看來還是有用的，當初為了還債不顧一切的選擇了這份工作，怕自己被羞辱，但更怕自己賺不到錢。
這是第一次走在街道上的心情這麼平靜，放下了所有包袱，解決了所有困難，我用剩餘的錢為自己買了一件雪白色的洋裝，還去了趟美容院，最後，我回到了那間公寓。
任由鮮血浸染了整件洋裝，周遭還伴隨著他殘留的味道，笑著閉上眼，腦中滿滿都是與他的回憶。
「我愛你，我來找你了。」
順序：朗格、娜歐米、休斯、芙蕾雅、妮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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